一、发展供应链金融的意义和必要性
在经济全球化、后疫情时代的大背景下，产业的精细化分工程度越来越高，企业实施供应链金融管理的需求日益迫切：一方面核心企业寻求有效提升供应链整体运作效率的方法以实现自身的稳定增长，另一方面上下游产业链上的众多中小微企业，渴望获得更多的金融资源支持。
（一） 供应链金融有助于推动公司业务转型。
当前银行对公业务发展面临更加严峻的竞争与挑战。2021 年末，银行业金融机构对企事业单位的贷款余额为122.68 亿元，同比增长 11%，增速较上年同期下降 1.4 个百分点，持续低位运行。一是疫情叠加产业转型升级，贷款资产质量承压，对公创收更加困难。二是互联网平台争夺客户资源，获客面临更大竞争压力。三是直接融资渠道拓展，融资方式多样化。所以目前无论是大型国有商业银行，还是股份制银行，以及大部分城市商业银行均将供应链金融作为中长期战略发展方向。银行在供应链金融系统建设、供应链金融产品创新优化、供应链金融人才队伍建设等方面投资力度不断加大，供应链金融业务金额快速发展，增速远远高于全行信贷业务平均增速。
（二） 供应链金融有利于降低企业融资成本。
一是大幅降低银行放贷成本，基于核心企业的信用和背书，对上下游批量获客，同时利用资金的封闭运作，确保交易真实性和资金回笼可控性，降低放贷成本和风险。二是对于中小企业而言，不仅能拓宽融资渠道，同时融资成本将大幅降低，还可以通过延长账期增强资金流转效率。企业自身进一步参与到银行供应链金融，经过我国银行供应链金融发展不同阶段的服务渗透，企业接受银行供应链金融程度越来越高，企业能够切实享受到银行供应链金融带来的便利性与利率优惠。从核心企业角度，参与银行供应链金融能够降低自身融资成本，提高对上游供应商付款的及时性，加快下游客户销售款的回笼，通过银行供应链金融让自身银行信用为上下游客户带来融资便利，有利于巩固核心企业在产业链中的核心地位。
（三） 供应链金融有助于拓宽场景金融渠道。
通过将金融服务嵌入供应链中，依托核心企业或平台的数据和信息，实现批量获客、精准服务、降低成本和风险。一方面可填补对公业务的场景金融服务空白；另一方面可利用自身优势，挖掘并利用好链内数据，提升差异化竞争能力。
二、目前我国商业银行供应链金融的现状
（一）我国供应链金融的现实状况。
2021 年末我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应收账款约 18.87 万亿元， 产成品存货5.40万亿元，供应链金融市场发展潜力巨大。但是供应链金融的体量较小，2020年我国银行业保理业务量约为 2.49 万亿元。现状主要有如下特点：
1、应收账款融资占主导。
应收账款融资成本相对较小，金融机构通过评估核心企业的订单合同可直接发放贷款，具体方式包括保理、反向保理、票据融资等；预付账款融资和库存融资都需要金融机构控制货权，需要第三方物流公司提供评估、存储、运输等服务。根据中国万联供应链金融研究院调研数据，利用应收账款融资的企业占调研企业总数的 83.1%。
2、银行主导地位不断被削弱。
随着供应链金融发展的场景化、开放化，银行的地位正在不断被削弱。随着核心企业对上下游企业相关信息的管理意愿和能力不断提升，不少核心企业以上下游企业为目标客群搭建供应链服务平台，银行往往作为第三方合作机构提供金融服务，如中国业界首个自主知识产权的工业互联网平台海尔集团的卡奥斯互联网平台，旨在为国内的制造业厂商提供大规模定制服务，带动具有不同制造能力的制造业企业向智能制造转型。传统商业银行只作为资金提供方参与，甚至可以不参与，平台可以利用自身旗下金融牌照搭建资金渠道，如京东供应链平台的京小贷融资、京保贝融资以及动产融资。
3、呈现数字化、生态化发展态势。
目前供应链金融参与主体众多，呈现去中心化、智能化的发展态势，形成集资金流、物流、信息流、商流为一体的金融生态圈。以核心企业为纽带的商业模式将被逐渐颠覆，变为开放式、可链接和多元化的生态体系，同时接入多个金融机构、多个上下游企业、多个供应链数据系统，产融结合态势将更加显著。
（二）我国供应链金融面临的问题。
1、风险控制亟需改变。
目前，银行对供应链金融的风控措施较为传统，核心风控逻辑是抓住产业链上的核心企业，上游客户融资以核心企业的应付账款作为第一还款来源，下游客户融资往往需要核心企业提供连带责任担保，两端的底层风险均高度依赖于核心企业。银行对信贷资产质量的追求具有必然性，但与此同时，创新业务的发展需要一定的容忍度，供应链金融业务更加需要一定的包容性，首先是允许供应链金融有一个合理的不良容忍度，其次是对经营队伍采取尽职免责，培育并保护供应链专业人才。
2、产业链研究亟需升级。
目前商业银行在供应链金融服务方面多以核心企业的主体信用为依据，以传统标准化产品（如仓单存货质押、应收账款或预付款融资、反向保理等）为主，差异化和专业化水平都明显不足。
3、核心信息掌握力度亟需加强。
物流、信息流和资金流等“三流”是弥补上下游企业信用数据不足、做好供应链金融服务的关键。但是这往往需要对接核心企业 ERP 系统，甚至占用核心企业的信用额度，对于核心企业而言经济效益较小，还有可能泄露内部核心机密，导致其配合动力不足。另外，部分上下游中小企业财务管理机制不健全、经营管理数字化水平较低，难以快速准确获取其“三流”信息，从而影响信贷决策。
4、面临更严格的监管要求。
近年来票据套利、违规办理票据、票据造假、库存账实不符等问题不断暴露，相关监管持续趋严以进一步规范市场发展，也给商业银行优化供应链金融服务模式提出更严格的要求。
三、目前国际同业做法和互联网供应链的发展方向
（一）国际同业做法
1、跨境供应链金融业务备受青睐。
后疫情时代跨境贸易中的供应链金融的需求上升，主要跨国银行都积极布局供应链金融，加速推进跨境供应链金融交易规模持续增长。根据英国出版公司BCR发布的 2021年世界供应链金融报告，2020年全球供应链金融市场总规模达 1.31万亿美元，同比增长35%；预计未来3-5年将以17.1%的复合年增长率持续增长。标普全球旗下研究公司Coalition的数据显示，2021 年全球供应链金融的收入池同比增长约7%。汇丰银行则表示疫情期间受供应链金融驱动，其在亚洲的贸易融资业务增长强劲。
2、把可持续理念融入供应链金融发展。
咨询公司波士顿研究显示，全球 80%的碳排放总量可归因于供应链，实现“零碳”供应链至少有约 100亿美元的融资缺口。2022年1月，花旗集团在中国推出与可持续发展目标相挂钩的供应链融资方案，并已经为德国企业汉高及其在华供应商提供相关服务。目前巴克莱银行、渣打银行、荷兰合作银行等都表示将可持续发展纳入供应链金融发展中。
3、通过平台合作提升拓客获客效率。
国际同业的供应链金融服务呈现更加明显的“破圈化”和开放化发展态势，不断加强与贸易平台、供应链服务平台等方面的合作，一方面弥补自身科技投入不足，提升供应链金融服务实力；另一方面降低拓客获客成本，利用合作平台快速获取目标供应链内客户资源，融入供应链场景，发挥自身优势，拓展专业化精准服务。2020 年法国巴黎银行、德意志银行、花旗集团、新加坡星展银行、渣打集团与中国蚂蚁集团推出的国际贸易金融服务平台 Trusple开展合作。2021年渣打集团与中国供应链金融科技服务提供商 Linklogis合作推出以区块链为动力的贸易融资平台，共同探索与开发供应链金融生态系统服务方案。
（二）互联网供应链的发展方向
1、产业划分从横向变成垂直，分工格局从离散变得收敛。
工业互联网的横向集成和端对端集成通过信息网络和数据流连接，实现了传统产业链中企业和终端之间的无缝合作和资源整合。由于数据信息的智能连接，传统产业链的上下游和合作企业将形成垂直产业整合的基础。产业链的块状特征将减弱，带状特征将扩大，垂直分工将更加明显。在智能工厂的个性化定制下，大型企业可以进一步外包和委托生产功能，将模块生产外包给外部供应商，转型为只从事生产和交易匹配的平台企业，成为“（N+N）／1”中的“1”：体量由重变轻，由大变平。另一方面，智能工厂的外部供应商可以从材料供应商和零件制造商升级为模块制造商，“由小变大”，并高度嵌入工业互联网平台。可以看出，从规模上看，企业的分工将趋向于从离散到规模趋同。
2、利用平台优势实现全流程掌控。
在互联网模式下，智慧生产体系里的所有生产信息都是可以共享的，比如模块生产商的产品设计、生产参数与采购订单都是来自下游的需求企业，同时其产量、价格、物流等信息也要即时发送给平台，其支付结算和现金管理也离不开平台的金融服务模块，企业的物流、资金流以及信息流都通过平台与外部高度共享，有利于对全流程进行掌控。
3、产业模式从“1+N”走向“（N+N）／1”。
传统的产业模式是1+N，即一家核心企业与N家周边企业形成产业，以垂直供应链为基础。而在互联网交易平台上，许多企业形成了开放的产业，表示为（N+N）/1，其中“1”即为产业互联网平台。在传统的“1+N”模式下，银行主要围绕核心企业开展业务，并根据核心企业对周边企业的信贷溢出效应提供金融服务。在新的“（N+N）／1”模式下，核心企业只起到平台的作用，而商业信用关系主要存在于非核心企业之间，银行通过干预交易平台获取交易数据，将商业信用转化为金融信用。
四、中国银行基于“TX”模式供应链融资的实践探索
中国银行以集团“一体两翼”为优势，以全球供应链金融服务为依托，以贸易金融为基础，通过产品集成与业务创新，以结构化的融资解决方案，协助核心企业整合管理供应链链条，助力企业发展与成长。
TX集团深耕小家电领域和欧美市场多年，是一家集设计研发、生产、销售和服务为一体的高新技术企业，为行业内的隐形冠军企业。在后疫情时代， TX在欧美市场销售受多重因素叠加影响导致增长乏力，进而转向国内市场进行深度拓展，在打通国内头部客户通道之后，寻求通过数字化科技手段对供应链和产业链进行优化，整合供应商与零件制造商并匹配金融机构的资源支持，搭建深度融合的供应链体系。
（一）盘活授信、创造价值——“融易达”融资模式
考虑到TX集团在银行系统内留有大量未使用额度且供应链上游对其具有较高黏性，中国银行丽水市分行通过盘活TX集团在银行系统内存量授信额度，根据TX对上游供应商/零件制造商的应付货款，转化为融易达产品额度。通过占用TX集团在银行的授信额度，上游供应商/零件制造商凭借经TX确认的应收账款，通过中国银行网银系统进行线上“融易达”操作并融通获取资金。此种模式的本质即为占用核心企业授信额度，通过应收账款质押/应付账款确认为上游供应商/零件制造商进行资金融通，一方面拉长了核心企业TX的付款账期、改善企业财务指标表现，另一方面占用核心企业TX的授信额度为上游中小微供应商从银行获取了低于市场价的资金融通。
（二）综合授信、整合链条——“综合服务方案”模式
以“融易信”模式为起点，中国银行丽水市分行综合考虑TX供应链的现有供销规模及未来发展趋势，以供应链“综合服务方案”的形势，给予TX上游供应商/零件制造商核定2亿元的信用授信额度，根据TX提供的供应商评级分类清单（A/B/C...)并结合上游企业自身财务运营状况，给予上游供应商/零件制造商给予应收账款规模以内的贷款额度，用于补充运营资金和采购原材料。此种模式与融易信模式相比，不再占用供应链条商核心企业TX的银行授信额度，而转变为以上游供应商对核心企业TX的应收账款质押作为增信手段，以核心企业的信用为上游供应商和零件制造商背书，进一步释放了链条效能，使得核心企业TX与上游原材料供应商/零件制造商的关系进一步紧密起来。
（三）当下TX供应链融资模式存在的问题
上述两种供应链融资模式的本质，是基于核心企业与上游企业的供销关系行程的应收/应付账款，通过信用/占用授信的方式为上游企业进行资金融通。1.0供应链融资模式的核心风控逻辑依然是抓住产业链上的核心企业，上游客户融资以核心企业的应付账款作为第一还款来源，底层风险控制高度依赖于核心企业；同时，该模式仍以传统标准化产品——应收账款融资为主，针对供应链/产业链的专业化和差异化程度仍然不足；此外，TX供应链融资模式仅仅支持了产业链条的上游环节，对于下游环节的支撑仍主要以占用核心企业授信额度为主要方式，同时针对进出口企业的跨境供应链融资的瓶颈也没有得到突破解决。
五、商业银行供应链金融发展路径的思考
（一）找准定位，合作建设供应链金融生态圈。
摒弃金融主导的供应链金融服务模式，根据不同产业链发展形势、上下游企业经营情况，准确判断并直接对接“链主”，围绕全产业链的交易环节和运输流程提供精准化金融服务。基于供应链内搭建的丰富场景，将自身金融产品与服务嵌入供应链各个环节，探索除信贷服务以外的端到端金融服务解决方案，包括现金管理、代扣代缴、技术支持、金融咨询等，满足企业不同资金融通的需求，实现供应链业务扩容。
（二）聚焦重点，提升产业专业化服务能力。
择重点产业深入研究，切实提升全产业链的差异化精细化金融服务水平。一是围绕国家战略重点发展的产业布局，如航天航空装备、生物制造等先进制造业，集成电路、人工智能等数字产业。二是大型商业银行可根据自身定位有针对性地加强产业调研。三是通过与第三方机构加强战略合作提升专业化水平，如政府机构、科研单位、咨询公司等。最后，要结合国内外形势变化，对产业布局进行动态调整、全面统筹，实现供应链金融服务平稳发展。
（三）发挥优势，推动跨境供应链金融业务发展。
跨境贸易中的供应链金融业务涉及面广、专业性较强，需要海关、税务等全方位数据整合，所涉金融服务还需考虑汇率风险、地缘政治风险等。从这个角度来看，核心企业、电商平台为主导的供应链金融模式难以发挥较大的协同作用，在业务布局、资源整合、金融服务对接等领域仍需要更专业的金融服务提供商提供支持。在此背景下，商业银行，特别是具有全球金融服务网络的大型商业银行，可充分发挥在跨境供应链中的资金融通作用，必要时可以金融主导型拓展跨境供应链金融布局，提升跨境供应链金融市场竞争力。
（四）探索创新，抢占可持续供应链金融高地。
可借鉴国际同业，把供应链金融服务作为金融激励手段，根据上下游企业ESG表现提供不同水平的融资优惠，从而鼓励企业实现低碳可持续发展。探索为核心企业定制可持续供应链融资解决方案，根据产业发展情况、本地市场和上下游企业情况，为核心企业的供应商和经销商提供基于可持续发展的差异化供应链融资方案，助力核心企业实现更大范围的可持续发展，提升供应链效率和未来发展的稳定性。
（五）数字赋能，推动数字化技术综合运用。
由商业银行主导，基于银行系统，接入物流、海关、工商登记部门数据端口，获取与供应链企业和交易相关的由第三方可信任机构提供的信息，作为银行核实授信、跟踪交易的重要依据，可通过获取的数据加强对供应链金融风险的管控。当前，供应链金融数字化的重点之一就是建立横向跨行业的数据联通渠道，满足银行与不同产业生态间的数据交互需求，实现数据要素的有效流动，拓展产业数字化服务场景。
业务数据化、数据资产化、资产价值化将是供应链金融数字化转型的主线逻辑。在这个过程当中，通过物联网技术实现线下场景与线上场景的数字化映射，通过云计算技术实现数据信息的存储、通信与计算，通过区块链技术实现数字资产在价值互联网中的传递流转，最终实现数字化的生产要素在生产交易各环节间安全、便捷的流转。而这种流转需要以资金作为驱动，形成一个等价交换的过程，所有这些环节的交互过程串接起来就形成了一个价值传递链。交易驱动下的数字支付需要与数字资产的交付相匹配，另外，随着人民银行宣布进行数字货币试点，将能够实现在线上构建企业间可信、便捷、移动的支付结算体系。
（六）改变风控思维，提升供应链金融服务效能。
创新金融业务的发展，需要创新的风控思维。商业银行供应链金融应在容忍度、风险因子选择、风控措施选择等方面深度融入产业链，针对不同的产业链，设置不同的供应链金融不良率容忍度，建立起基于业务流、信息流、物流、资金流等产业链“多流分析”的风险因子选择和风控措施，降低银行供应链金融对核心企业的信用依赖，让银行供应链金融真正基于产业链特征服务产业链各个环节的企业，提升供应链金融服务能力。同时，商业银行供应链金融应将“科技、产业链、金融”三者深度融合，在尽职调查方面，打破依赖于“纸质材料、外部核对、人工审核”等传统银行信贷尽职调查方法，建立起直连“税务、海关、环保、电力、供水”等大数据的信息化、智能化尽职调查方法，提高供应链金融服务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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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娄永海（1972年4月出生）、男、籍贯（浙江绍兴）、现任中国银行股份有限公司丽水市分行党委书记、行长职务、助理经济师及注册会计师职称、大学本科学士学位、研究方向（分行金融业务拓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