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伦理环境中的求“真”
伦理环境是文学作品存在的历史空间。文学伦理学批评要求评论者回到历史现场,在特定的伦理环境中完成文学批评,而不是进行抽象或主观的道德评价。(聂珍钊,2014)就《面纱》这部小说而言,故事主要发生在英国伦敦、殖民地中国香港以及湄潭府小镇。凯蒂和沃尔特结婚前一直生活在伦敦,当时的伦敦功利主义盛行,主要体现在凯蒂的母亲贾斯汀太太在社交上的势利姿态和对婚姻的功利态度。贾斯汀太太是个管控欲强,刻薄无情,野心勃勃又吝啬又愚蠢的女人。当初嫁给凯蒂的父亲也是因为唯有通过他才能让自己的生活风光一些。尽管贾斯汀先生勤勉刻苦有能力,但是却依然只是一位普通的律师,为此贾斯汀太太看不起他。就连凯蒂和妹妹多丽丝也只把父亲当摇钱树,为她们提供食衣住行以及假日的娱乐等等。这个家里没人在意这个身材瘦小、顺从隐忍、早出晚归的男人,在她们眼里,父亲完全就是个陌生人。贾斯汀太太对丈夫的事业发展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所以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女儿们身上。若能把女儿们找个好人家嫁了,她便有望弥补起她以前人生中的所有失望。所以贾斯汀太太为女儿们的婚姻大事费劲了心思。她在大女儿凯蒂身上倾注了她全部的情感,可以说这里面也夹杂了她的狡诈和心计。带女儿进社交界,参加各种舞会,每隔一段时间在家里宴请客人,贾斯汀太太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将所有赌注都压在了大女儿凯蒂的婚姻上。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了,却依然没有完美的追求者出现,仅有的几个追求者分文未有,这显然不能让母女二人满意。贾斯汀太太为此感到不安,女人的青春只有那么几年,而凯蒂并没有抓住机会,过几年她便会是一枚剩女。贾斯汀夫人一边数落责备女儿,一边放低了择婿标准。她将这一切的失败归咎于凯蒂的愚蠢,但却并没有想到凯蒂迟迟未婚与自己的势利姿态有着莫大的关系。一味地追求财富和社会地位,让凯蒂错过了很多优秀的追求者。因为在母女二人眼中,女人唯有通过婚姻,通过男人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真”指的是对待婚姻的真诚态度和对真理的追求,《面纱》这部小说便真实反映毛姆本人对待婚姻的态度。毛姆本人的第一段婚姻掺杂了很多虚伪和欺骗的成份,结婚时他的第一任妻子并未和前夫离婚,此后二人奉子成婚,与毛姆结婚也是看中了其作家的社会地位和经济财富。凯蒂对待婚姻的态度就像毛姆的前妻一样,缺少一份对婚姻的真诚。毛姆也曾在自传中提到,凯蒂的原型就是其前妻西利尔。毛姆通过塑造《面纱》中的凯蒂这一角色,表达了自己对婚姻的求“真”诉求。
二、 伦理身份混乱中的求“善”
人的身份是一个人在社会中存在的标识,人需要承担身份所赋予的责任和义务。在文学作品中,所有的伦理问题的产生都与伦理身份相关。伦理身份有很多种,如以血亲为基础的身份、以伦理关系为基础的身份、以从事的职业为基础的身份。(聂珍钊,2014)在《面纱》中,沃尔特就有两种伦理身份,即同妻子凯蒂之间的夫妻伦理身份和以自己的职业细菌学家为基础的医生身份。凯蒂也有两种伦理身份,即同情夫唐生之间的情人伦理身份和同丈夫之间的夫妻伦理身份。伦理身份是道德行为即道德规范的前提,并对道德行为主体产生约束。个人的伦理身份发生混乱势必会导致个体陷入伦理困境中。凯蒂勇于挣脱无爱的婚姻,与唐生私通其实体现了凯蒂对爱和欲望的追求。沃尔特胁迫凯蒂前往湄潭府,不仅是对凯蒂背叛婚姻的惩罚,更是对自己无能的妥协。在《面纱》这部小说中,已为人妻的凯蒂出于对欲望和爱情的追求,不惜触犯伦理禁忌,犯下了通奸罪,伦理身份混乱导致凯蒂处于伦理困境中。伦理困境之一是生存伦理困境,在霍乱肆虐的湄潭府,最让人担忧的就是生存问题。每天都有上百人因霍乱身亡,稍有不慎便会染上霍乱,整个湄潭府小镇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起初,凯蒂被迫前往湄潭府已经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活着对她早已没有了任何意义。但是,修道院的工作让她重拾了生存的信念,腹中的胎儿更是让其滋生了活下去的勇气。沃尔特来到湄潭府的初衷是为了报复凯蒂出轨,或许也是为了惩罚自己的懦弱无能,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是人们眼中的救世英雄。修道院的修女们和韦丁顿都对沃尔特赞许有加,他一度成为当地人们心中的精神支柱。为了尽早结束疫情,沃尔特不惜拿自己做实验,最后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伦理困境之二是情感伦理困境,凯蒂的出轨导致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更加淡漠。凯蒂本就对这个沉默寡言、生性孤僻的男人没有好感,甚至是有一种本能的厌恶。但是沃尔特却疯狂地迷恋凯蒂,他对凯蒂的体贴无微不至,这种爱甚至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以至于沃尔特在发现奸情之后表现地出奇的冷静。沃尔特出于报复,胁迫凯蒂与其前往霍乱肆虐的湄潭府,这对凯蒂而言无疑是去送死,沃尔特的冷漠无情让凯蒂一下子无以适从。前后的反差让其一直处于伦理困境中,一方面凯蒂遭受着这段无爱婚姻的折磨,另一方面又时刻处于死亡的威胁之中。而反观丈夫沃尔特,他从始至终都深爱凯蒂,但又不惜让凯蒂陷入生命危险之中。一方面沃尔特是救死扶伤的善者,另一方面又是冷漠无情的报复者。如果说凯蒂出轨是体内兽性因子战胜人性因子的结果,那么沃尔特的这种弑妻倾向也触犯了伦理禁忌,这也是导致沃尔特死亡的起因。凯蒂和沃尔特在湄潭府共同救助病人、照顾孤儿,体会了修道院修女们身上的仁慈与博爱,见证了湄潭府人民的生与死,凯蒂完成了从愚钝、轻浮到坚强、独立的完美蜕变,沃尔特却在实验中不幸患上霍乱而献出了生命。这体现了在人与他人层面上,毛姆求“善”的伦理诉求;
三、 伦理选择中的求“圣”
凯蒂主动寻求生命的真谛,自行在修道院参与救助工作,在修女们的感化下和与孩子们相处的过程中,凯蒂慢慢走出了生存伦理困境和情感伦理困境,找到了一条神圣的赎罪之路,哪怕是在怀有身孕之后依然舍不得离开修道院;在湄潭府死亡氛围的威胁下,凯蒂开始反省自己出轨的行为,为自己之前的愚蠢行为感到懊悔与羞耻,她认清了唐生虚伪无情、卑鄙无耻的本性,对沃尔特的情感从厌恶转变为敬佩之情。就算这个男人大公无私,受人尊敬,天资聪颖,凯蒂就是无法爱上他。婚姻并不是只有感动和妥协,还需要彼此的吸引和相互爱慕。凯蒂用行动反复求得沃尔特的原谅,沃尔特也在临终时选择原谅了凯蒂,其实也是原谅了自己最初的疯狂报复行为。在好友沃汀顿的影响下,见证了他和满族格格忠贞不渝的爱情,凯蒂逐渐明白了爱情和亲情的真谛,而满族格格也成为了凯蒂心中神圣之爱的象征,这种爱纯洁无瑕,唤起了凯蒂心中对自由和爱情的渴望。修道院院长在凯蒂临走之际告知凯蒂“要记住,尽自己的职责,做好分内之事,它就像是脏了手要洗手一样;最重要的是对职责有一份热爱;当爱与责任合为一体时,你才能有慈悲和恩泽于心,你方能体味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黄永华;198)院长的忠告是对“圣”最好地阐释。然而凯蒂却在回到香港之后再次堕落,虽然这时凯蒂已经摆脱了婚姻的束缚回归自由之身,但是并没有在精神上完全自由,她再一次陷入唐生的情网之中,体内的兽性因子再次战胜了人性因子。短暂的迷途终究会步入正轨,在经历一系列磨难之后,凯蒂成长为一名独立的坚强女性,返回英国与父亲开始了新的人生。这体现了毛姆在人与自我层面上求“圣”的伦理诉求,自行﹑自省﹑自醒是毛姆所追求的“圣”的表现形式与实现途径。
结语
毛姆作为一个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作家,通过《面纱》抒发了他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和向往,反映了他对以爱、平等、善良及和谐为基础体现人性价值的伦理道德的呼唤。本文通过运用文学伦理学批评理论的方法从新的角度对《面纱》进行阐释并指出毛姆对于人类构建人文精神的贡献。
参考文献:
[1]黄永华. 面纱[M]. 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19.1.
[2]聂珍钊,王松林. 文学伦理学批评理论研究[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8.
[3]聂珍钊. 文学伦理学批评导论[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3.
[4] 聂珍钊. 文学伦理学批评与道德批评[J] .外国文学研究20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