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越来越成为经济社会发展中的主导因素[1]。如何加强人力资本的数量与活性，发挥人才在发展建设中的重要作用，是学界广泛关注的热点话题。青海省是我国西北重要省份，是自然资源富集的地区，同时也是经济发展落后地区。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西部大开发战略实施以来，青海经济经历了蓬勃发展的时期，GDP连续八年保持两位数的增长，经济及社会事业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但是与东部经济发达地区相比，青海省的经济发展仍然依靠劳动力、土地、矿产资源等初级要素和大规模资金为主要推动力，还没有进入以科技、人才和管理为主要推动力的“创新推动发展阶段”[2]。东部地区的经济发展速度和经济增长质量仍然远远高于青海，青海省与东部发达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差距日益扩大，其根本原因在于青海省投资和人力资源方面同东部发达地区存在巨大差距，人力资源中优秀人才的匮乏是青海经济发展中最大的制约因素[3]。具体来说，青海省人力资源的困境可以归纳为外来人才引进困难与本地人才大量流失，青海省地处青藏高原，平均海拔在3000米以上，比内地缺氧35%-40%，条件艰苦，同时经济社会发展落后，缺少留住人才的资金[4]，外来人才在考虑就业地点时，经济发展与生活环境是两大核心要素[5]，而青海省的经济环境状况在短期内难以得到根本改变，即青海省缺少对外来人才的吸引力这一事实还会长期存在。人才输入面临困难，人才流失现象同样严重，青海省本土的高层次、高学历人才流失速度逐年增加，青海籍外地大学生返回青海就业甚至的不足20%[6]。
查阅相关文献，笔者发现在经济与生活环境因素之外，个体对家乡的情感因素能够显著预测其留乡工作的意愿[7]，即个体对家乡的情感与依恋越高，越有可能留乡就业[8]，原因在于乡土文化习俗、家乡熟悉的生活文化环境会给个体的人际交往带来安全感和人格的平等感，使个体倾向于选择留乡发展[9]。基于学者们的相关研究[10][11]，同时结合青海省的具体省情，本研究认为缓解青海省人才匮乏的窘境应从留住人才下手。相比依靠大量资金、政策扶持与其他地区“争夺”人才，本地高校学生基于乡土情节留乡就业是提升青海省人力资源质量与人才储备数量更为现实可行的一条途径。乡土情结是生长在某地的人们对地方难以割舍的情感[12]，地理学家认为，地方不仅仅是一个自然性的空间概念，而是人与地方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文化景观”[13]，对地方的浓厚情感亦可以说是个体对长期历史发展所形成的地方文化的认同，地方文化认同构成了人对世界的认知，并影响着个体的行为[14]。在地方文化认同的维度上，学者一般认为地方文化认同包含认知、情感及行为三方面，即在认知上深入了解本土文化；情感上积极接受本土文化；行为倾向上维护和传承地方文化[15]。在以往的研究中，缺少地方文化认同对高校学生群体的研究，尤其是地方文化认同对该群体留乡意愿的影响研究，因此，本研究引入地方文化认同这一概念，力求为青海省留住本地人才提供理论参考。
1、研究设计：
1.1研究对象
本研究的研究对象为青海省西宁市各高校在校学生，课题组于2021年5月—2021年9月深入西宁市各个高校，向被试群体发放自编量表并获得研究数据。调研期间累计发放量表3171份，回收量表3013份，回收率约为95.2%；剔除了关键信息漏填、填答不完整、乱填的量表，最终合计得到有效量表2651份，量表有效率为88%。表1是调查对象的人口学变量分布。
表1 被试的人口学变量分布（N=2651）
1.2自编量表设计
本研究自编的量表包括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被调查学生的人口统计学特征及毕业后的留乡意愿，人口学变量包括性别、年龄、家乡所在地和是否为独生子女。全体学生中，男女生所占比例分别为 33.50%和66.50%，我们在其他大学以及高职院校里也可观察到类似的男女比例失衡现象。目前我国高等教育招生中普遍出现女生考试成绩优于男生，因而录取的在校生中女性数量明显多于男生的现象[16]。被调查学生中年龄占比最高的是19~21岁年龄组，占比61%，16~18岁占比38%，22岁及以上占1%。独生子女与非独生子女的比例分别是17.4%与82.6%，独生子女比例较低跟青海省经济发展较落后及教育水平较低有关。青海省高校学生的家乡所在地以农村为主，占比为47.1%，家乡为城市、乡镇及农牧区的学生所占比例分别在19.4%、26.6%与6.9%。
第二部分为地方文化认同量表。地方文化认同的概念是学者们讨论的热点，“地方文化认同”一词来源于人文地理学家Tuan在1974年首次提出的“恋地情节”概念[17]，被广泛应用于心理学、社会学等学科[18]，1977年Tuan又指出地方的主要功能是促进人们产生归属感与依恋感[19]。李飞飞认为地方文化是一定地区内的民众在生产与实践中所发现、发明和积累的物质财富及精神财富的凝结物，其具有自给自足的特点，并且形成了自己特有的传递结构，并在很大程度上映射了特定地区人民的风俗习惯、经济水平及价值观念等[20]。文化认同是人类对于文化的倾向性共识与认可[21]。查阅相关文献发现，地方文化认同的成熟量表较少，需要进行量表的编制工作。根据不同的标准，人们对地方文化认同的结构有不同的划分，例如两分说将其分为认知与情感两方面；三分说将其分为认知、情感、行为三个方面。根据已有的文献资料与研究的具体情况，本研究从对地方文化的了解程度、对地方文化的情感及与地方文化相关的行为倾向等方面设计访谈提纲，内容上基本囊括了不同学者划分的地方文化认同维度。随后对16名青海省本地大学生进行每人不低于40分钟的深度访谈，收集和整理访谈数据后发现有两个维度是受访者提到最多的维度，且频率显著高于其他维度，即“地方文化认知”和“地方文化情感”维度。基于访谈结果拟定出《青年地方文化认同初测量表》，利用SPSS26.0对初测量表14个题项的有效数据进行项目分析、探索性因素分析，删去不符合要求的6个题项，最终得到的《青年地方文化认同量表》分两个维度共8个题项，5点计分，按“非常不符合、不符合、不清楚、符合、非常符合”程度的高低分别赋值1~5分。使用内部一致性信度检验各维度及总量表，结果显示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933（a≥0.8），属于可接受范围，具有较高的信度。运用因子分析方法对量表的结构性效度进行检验，KMO和球形Bartlett值用来表示效度的情况，分析得到:KMO值为 0. 924，球形Bartlett值为 0．000，综上所述，此量表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用AMOS26.0对正式量表进行拟合检验，结果显示本模型RMSEA=0.061（＜0.05），CFI=0.990（＞0.9），NFI=0.989（＞0.9），TLI=0.983（＞0.9），IFI=0.990（＞0.9），RFI=0.982(＞0.9），均达到模型拟合满意标准。正式版《青年地方文化认同量表》见表2。
表2 青年地方文化认同量表
1.3变量界定及赋值
自变量的定义及赋值情况见表3。
表3 模型变量赋值
2.实证研究
2.1留乡就业影响因素分析
本研究使用SPSS 26.0软件对筛选后最终的2038份样本数据进行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回归分析结果如表4所示。模型系数的综合检验 Sig.值(显著性)小于0.01，说明模型总体有意义。Hosmer and Lemeshow Test显示Sig.值为0.482(Sig .＞0.05)，表明当前数据中的信息已被充分提取，模型拟合优度较高，因此，该研究建立的二元Logistic回归模型可以较好地反映变量之间的因果关系。表4为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的具体结果。
表4青海省高校学生留乡就业意愿影响因素的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结果
（注：***. 在 0.001 级别（双尾），相关性显著。**. 在 0.01 级别（双尾），相关性显著。*. 在 0.05 级别（双尾），相关性显著。+在0.1级别（双尾），相关性显著。下同。）
人口学变量中性别、年龄、是否是独生子女以及家乡所在地中的乡镇通过了差异性检验，除性别外其余三个变量均为正向影响青海省高校学生留乡就业的因素。数据结果显示性别对留乡意愿的影响非常显著，男学生相比女学生来说有更高的外出就业倾向，即女学生更倾向于留乡就业。表4中独生子女与否对青海省高校学生留乡意愿的影响程度仅次于性别，非独生子女在毕业后有更高的概率留在家乡工作，非独生子女从小跟兄弟姊妹生活在一起，对于家庭他们有着更深的情感联结，在工作地点的选择上他们优先考虑留在家乡周边。家乡所在地中，来自乡镇的学生其留乡意愿显著高于家乡所在地在其他地区的学生。在地方文化认同对青海省高校学生的影响中，地方文化依恋显著影响留乡工作意愿，其显著性为0.075（sig.＜0.1），而地方文化知识的影响并不显著。地方文化依恋的影响方向为正，其系数为0.165，这表明青海省高校学生的地方文化依恋越强，他们越愿意留乡工作。地方文化依恋反映了青海省高校学生对家乡文化的情感联系、行为倾向，包括“A4我为家乡自豪”（4.361）、“A5我十分喜欢家乡文化”（4.450）、“A2我认为应当提升对地方文化的重视程度”（4.213）等题项。相较于地方文化依恋来说，地方文化认知侧重于对地方文化知识层面上的把握，表4显示地方文化认知得分的高低对青海省高校学生留乡工作意愿并无显著影响，即仅仅是让高校学生了解地方文化并不足以促使其在毕业后留乡就业。
2.2地方文化认同差异性研究
为了进一步明确青海省高校学生的留乡意愿在地方文化认同两维度上的差异，在留乡意愿调查数据的基础上用非参数检验进行差异性分析，结果如表5。由表5可知，愿意留乡就业者与愿意外出就业者两类群体在地方文化依恋维度上存在显著差异，显著性为0.009（Sig.＜0.01），而在地方文化认知维度上的差异不显著。
表5愿意留乡就业者与愿意外出就业者地方文化依恋差别比较
具体表现为，在地方文化依恋维度中，两类群体在全部5个题项中差异均显著。各题上得分的差异显示愿意留乡就业的高校青年对于家乡的地方文化有着更加正向的情感。其中在“A2无论何时何地，家乡地方文化让我感到亲切和温暖”上的显著性最高，达到了0.004，而该题项集中反映了被试学生对家乡文化的情感态度。具体来说，家庭环境与所受家庭教育的差异使得年龄较大的非独生女学生在考虑就业地点时更倾向于留乡工作；而家在城市的独生男学生更愿意去外地寻求发展机会。
地方文化认知维度共有3个题项，愿意留乡就业者与愿意外出就业者在该维度所有项目中的差异均不显著。这表明对家乡文化了解程度的高低并不会显著影响高校学生未来工作地点的选择。
3.结论
本地人才的留乡意愿关乎青海省的经济发展前景，是提升青海省人才储备量的关键。本研究以青海省高校学生为研究对象，分析研究了该群体留乡意愿的影响因素，并对比分析了留乡与否在地方文化认同不同维度上的差异。具体结论如下：
本研究涉及的四个人口学变量（性别、年龄、是否是独生子女以及家乡所在地）对青海省高校学生毕业后的留乡意愿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性别会影响留乡意愿，相比男学生而言，女学生有着更强的留乡意愿，这与传统的家庭教育要求女生拥有更稳定的工作与生活有关。年龄对高校学生的留乡意愿有着重要影响，年龄越大，越倾向留乡就业。是否是独生子女也会影响留乡意愿，留在家乡工作对于非独生子女而言意味着更强的归属感，进而促使其留乡就业。家乡在乡镇的学生相比其他学生来说更有可能毕业后在当地寻找就业机会。
从地方文化认同层面上来看，两维度对青海省高校学生留乡意愿的影响均为正向。其中，地方文化依恋对于高校学生毕业后的工作去向具有较为显著的预测作用，高校学生对家乡的依恋感越强烈，越倾向于留乡就业。而地方文化认知对留乡就业的影响并不显著，即高校学生掌握的家乡文化知识不能预测其未来留乡与否这一具体决策。
从地方文化认同的维度差异上来看，在2038个样本中，愿意留乡的青海省高校学生占比78.1%。两群体在地方文化依恋维度上的差异明显，而在地方文化认知上的差异不显著。愿意留乡就业者与愿意外出就业者在地方文化认同两个维度上存在强度上的差异，即地方文化依恋的强度大于地方文化认知。
4.讨论
以青海省高校学生留乡意愿为视角，从情感与认知角度对该群体毕业后的留乡工作行为进行量化，以期缓解青海省人才匮乏、经济发展缺少活力这一问题。将地方文化依恋与地方文化认知引入研究中，结果显示情感因素对留乡意愿的影响远远大于认知因素。
本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首先是在被试选取上，青海省高校学生虽然大部分来自青海本地，但也有部分外地学生，而外地学生的留乡意愿显然跟本研究的研究目的无关，对此并未作严格区分。同时因为条件限制，在外地高校求学的青海籍学生也并未纳入研究之中，而这部分群体的回流意向同样影响着青海省的人才结构。其次是在研究结果上，本研究得出“情感因素显著影响青海省高校学生的留乡意愿，而认知因素的影响不显著”这一结论，但情感与认知是紧密联系、难以分割的两个因素，今后的研究应探讨认知、情感在留乡意愿中的交互作用。同时，本研究仅限于对“意愿”的分析，并未跟踪高校学生毕业后的实际就业选择，今后的研究可以朝被调查群体的实际行为上拓展，并与意愿进行比较，探讨两者之间是否有差异以及差异产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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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青海省藏区历史与多民族繁荣发展研究省部共建协同创新中心项目“青海藏区青年环境风险认知与留乡意愿关系——地方文化认知的影响研究”（项目编号：XTCXZX202107）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