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美工巧:天人哲学观下的传统瓷器审美及修复策略
宋卓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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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卓瑜,. 材美工巧:天人哲学观下的传统瓷器审美及修复策略[J]. 哲学研究进展,20231. DOI:10.12721/ccn.2023.157225.
摘要: 本文试图探寻古今不同时代背景下,瓷器文物修复中,材料与工艺、艺术与技术、实用与审美、自然与科技、传承与发展的同构性转化,从材美与工巧两方面论述传统瓷器的造物和修缮过程,从而延伸出当代瓷器修复的现代美学观,传达出瓷器文物在漫长历史时空中展现出的超越性审美价值。
关键词: 材美工巧;天人合一;瓷器修复;审美感兴
DOI:10.12721/ccn.2023.157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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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与工艺、功能与审美的统一是传统瓷器的特征,这种特征也体现在当代瓷器修复过程中。本文通过“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材美工巧”、“道器合一”的造物观,“质则人身”、“借物寓情”的美学视角等诸多因素研究分析,在传统天人哲学观下,瓷器的材料与工艺所阐发的自然与科技、艺术与技术、传承与发展的辩证关系,从而延伸出当代瓷器文物保护与修复过程中的审美观念和策略研究。

第一章、“天时、地气、材美、工巧”的造物观和修复观

“天人合一”哲学观衍生出中国古人独特的造物观,从系统论角度,认为器物不是孤立的人的创造,而是自然综合作用的结果。《易经》中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指“道”是万物运行法则,而“器”是其作用结果。对“道”的极致追求是“神与物游”美学思想的基础,在造物过程中体现为“指与物化,而不以心稽”的技巧境界和“借物寓情”的内涵表达。“文质彬彬”指材料与形式要相称。“质则人身”要求器物内质如人体结构一样匀称得宜。古人通过把自我代入物象,以物为主体体察世界、描绘世界,从而达到物与我、形与神的俱化和整一,逐渐形成“道器合一”的文化脉络。瓷器造物对这种观念有更具体诠释,《考工记》记载:“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可见成就一件良器须天人兼而为之。

瓷质脆易碎,《景德镇陶录》对糯米粥和鸡子清粘合碗盏的方法已有记载。稚拙古朴的修复技术凝结无限智慧,是“材美工巧”说的践行与延伸。

第二章、材有美:瓷器原料之美

瓷器作为传统哲思的完美容器,从器型、胎釉、装饰、合用四个美学角度体现着“天时、地气、材美、工巧”造物思想。“天时”指自然界丰溃消长,昭示取材工作要顺应时气变化,“地气”指要考虑地理位置和文化传统,因地制宜。

“胎为瓷器骨,釉是瓷器衣”,胎釉是瓷器原料特性的形象化体现。北宋晚期青白瓷胎体质密细腻,釉面分布“冰裂纹”,烧成后一直处于自发的微变。“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徽宗对美的要求得源于偶然的天光变幻,这与康德所说“美的判断力”不谋而合。

此外,瓷土中特定微量元素是钧窑窑变的基础。《南窑笔记》说:“盖因窑火精华凝结,偶然独钟,天然奇色。”可见“天时”和“地气”共同促成胎釉之美的变幻与延伸,是瓷器“材美”的必要条件。

当代修复工作中,胎釉间的差异是判定瓷器出处的重要依据。现代材料学对瓷器鉴别起到理论支撑作用,填补了痕迹学“以个人判断为标准”的缺陷。以官窑为例:

一,胎土在水中陈腐多年,具有一朝比一朝细、粗而不松,腻润不干的特点。现在胎土机器生产,不经过水浸,胎底像砂纸一样涩手。

二,老釉是石灰碱釉,像纳米材料分子结构能抗腐蚀一样,官窑精品釉面光洁紧密老化程度少,所以不少真品釉面和新瓷差不多。

三,官窑所用颜料是钴、金、玛脑、朱砂、绿松石等优质矿物原料,发色艳丽深沉,现代化学颜料颜色发妖。

修复中,不同年代、窑口的瓷器需要材料和技术适配,才能达到“骨”与“衣”的两相成全。

第三章、工有巧

(一)瓷器工艺之美

工艺是决定瓷器结构、性能乃至美感的另一因素。《天工开物》中写制瓷工序:“共计一坯之力,过手七十二,方克成器。”诸多环节无一不有赖于工匠纯熟的工艺技巧和超越性审美水平。

朱光潜说:“美感的世界纯粹是意象世界。”瓷器在造型上遵循“巧法造化”原则,充满自然界丰富物象的写照,如莲花式温碗,简约的线条再现莲花清丽婉约的造型和典雅平和的神韵。成就这种器型的是汝窑独特工艺“支烧满釉”。《坦斋笔衡》载:“本朝以定州白瓷器有芒不堪用,遂命汝州造青窑器”。支烧可有效防止塌陷,所用锥形支钉极小不留痕迹,俗称“芝麻钉”。

成化时期的景德镇窑出现“脱胎”工艺,指白瓷初次煅烧后旋去胎体只余薄如蝉翼的釉层。为达极致纤薄的视觉效果,旋坯要求极其严苛,少一刀过厚,多一刀器废。这种正负空间的游戏是技艺巧妙、审美高绝的生动体现。

瓷器表面的装饰手法也富有工艺美。以元青花为例,钴料经历抳料、各色、试照、拍图、淡描、混水等数个阶段,具有“墨分五色”韵味。纹样自上而下分为多个层次,繁密富有气势,给人光洁通透的视觉感受。这种方式称“釉下彩”,花色表面覆盖釉层可经久不退。“釉上彩”则需加入乳香油搓料,烧出的颜色鲜艳生动,视觉冲击力强。明清时期由此法扩展出“浅绛彩”,是以淡赭、花青渲染皴擦的山水纹样,书画艺术的融入使瓷器更加富有悠远意境和文化气息。

在我国漫长的工艺美术史中,技术与艺术巧妙融合,器物承载造物者对物象、气韵和精神的追求。瓷器中体现的神与物游、得意忘形、气韵生动等传统美学观念,都与西方“模仿”理念不同。并非技巧不达而放弃对物象的描摹,而是技术与艺术发展相辅相成,一体两面,互创共荣的表现。技术的精进给予艺术灵感的自由,艺术的去伪存真指引技术正确的方向。“天时、地气、才美、工巧”所意味的,瓷与人兼养共生、物与我联珠合璧的境界,代表着我国工艺美术史上技术美与艺术美的双重巅峰。

(二)古代修缮方法

“敬天、惜物、尽用、节用、巧用”是古人瓷器修缮的原动力。唐代利用砂糖的粘性与泥巴结合补修陶钵,宋代以沥青填充陶瓷裂缝。明《墨娥小录·粘磁器》:“未蒸熟面筋入筛净石灰些少,以之粘定,缚牢阴干永不脱开。”南京民间使用糯米汁:“用糯米粳、杨桃藤汁和匀,轻筑坚固,永不隳坏。”于明人而言,宋代名窑制品格外珍贵:“粘窑器璺处,补石药粘之,又以白蜡镕化和定粉加减颜色饰之。”为使颜色统一使用定窑原材料,又用白蜡美化接合剂以达到与原胎成色一致的效果,可见当时美观考量已占有相当比重。《金陵琐记》:“细视磁色青润无稍异,亦了无痕迹,工匠之巧若此。”已可做到完整复原。

此外,锔瓷广泛流行。在裂缝左右打孔,铜制锔钉植入孔中使碎片聚合,呈现一种古拙的美感。“拙”是古典美学审美范畴,体现“轻人工、师造化”的修复审美观,看似与“工”相对,却通过“工”实现。打孔时经营位置、花钉或素钉、用几枚,通过精心排布可使裂痕与锔钉共同呈现出装饰感。投注感悟与关怀代替形式上的殚精竭虑,使器物超越对“工”的依赖,呈现出浑然天成的无矫饰状态,这种返璞归真本质上是“巧”的升华。

古人修瓷,原料上无所拘泥,自然界中凡有修缮所需特性者,如土石之灰、白蜡之色、糯米之粘、面筋之固,皆可为所用;手段上不仅有完善的策略、精湛的技术,且秉持对审美的追求,印证了“天时,地气,材美,工巧”在一切造物活动中广泛适用性和长久生命力。

第四章、来往千载,与古为新:瓷器鉴赏与修复的现代美学观

“天时、地气、材美、工巧”所反映的材料与工艺、(自然与科技、艺术与技术、实用与审美)的统一互化,对当代瓷器的鉴赏与修复产生深远影响,呈现了根植于民族传统文化的审美结构与文化心理。

当代瓷器修复分为考古、博物馆、商业三种。前二者策略上要求还原至文物历史上实际存在的最佳状态。要求修复人员兼具专业知识、美术史功底和审美素养,充分考虑器物的背景信息、文化价值、美学特征和精神内涵,达到“接通气韵”、“修旧如旧”准则。技术上,如今的“工巧”已达到传统手工艺未曾触及的水平,数字化手段发挥重要作用。如3D打印通过“复刻”降低二次损伤风险,有效避免文化瑰宝的遗失,是传统与当代、技术与艺术间的桥梁。

博物馆之外,出现一种“修缮过的器物更有一种区别于完满的缺憾之美”的修复美学观。对“偶然性”和“残缺美”的认同破除“复原”局限,极大丰富了艺术性手段。如金缮,用生漆将破损处粘合再施金粉,使器物拥有新的生命力。贵价而醒目的金对残损处进行强调,造成具有强烈冲突感和缺憾性的视觉效果,不仅需要精湛的技术,还须强烈的审美感受力和表现力。无论是锔瓷、金缮还是錾刻、漆艺,都在审美基础上追求意境的表达。“意境出自性灵,美为性灵之表现”,当代文物修复不仅需要理性的脑府,更需要心灵的流露,强调通过主体的情感性和创造性将瓷器本有的历史厚重感和现代美学融合创新。

结语:当代的瓷器鉴赏和修复美学始终是对“天时、地气、材美、工巧”的继承与演化。瓷器之美从广袤自然中萌发,修复是一次优雅诗意的转换。如果将丰富文化遗存及今人对文物保护的重视纳为“天时”,将发达的科技水平、丰富的物质材料归入“地气”,在主体的审美意识下,不断探索这种交织偶然与必然、并存瞬息与永恒的艺术活动,尊重历史加以能动的创造,瓷器必将在今时天地中展现出超越时空的无限审美蕴含。

参考文献:

[1]佚名.周礼·考工记[m].

[2]蓝浦,郑延贵.景德镇陶录[m].黄山书社出版社,2016

[3]佚名.南窑笔记[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2012

[4]宋应星.天工开物[m].人民出版社出版,2021

[5]邢凯.坦斋通编(外五种)[m].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1992

[6]佚名.墨娥小录明隆庆刻本 [m].年由中国书店,1959

[7]周晖.金陵琐记[m]. 

作者简介:宋卓瑜(1999-),女,汉族,江苏省南京市人,学历:本科,单位:鲁迅美术学院,研究方向:文化遗产保护与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