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傅雷“神似之说”翻译理论概括
1951年9月,傅雷先生在《高老头》重译本序中首次提出“神似之说”,他认为“就效果而论,翻译应当像临画一样,所求的不在形似而在神似” [1]。“神似之说”主要强调“神韵”“传神”,多应用于精神层面;而“形似”主要强调语言句子结构是否符合逻辑、是否尊重原文,看重词汇的应用和句子的逻辑结构,多应用于语言文字层面[2]。
何为“神似”,“神似”和“形似”这对对立统一概念最初来源于文艺理论和绘画理论,用来描述绘画和现实物体之间的相似关系。“神似之说”由傅雷先生提出后被用来描述原文和译文的相似关系,[3]傅雷先生也知道,译者永远达不到“全似于原文”,只能做到神似,但神似又是无限逼近于“全似”,因而他提倡将原文“化为我有”,使译文在忠于原文的前提下通俗易懂。
二、 从“神似之说”视角下鉴赏唐诗《登高》
本文着重分析鉴赏唐诗《登高》,作者为唐代诗人杜甫,译文作品选取自国内诗歌翻译大师许渊冲老先生的译本。
《登高》是唐朝伟大现实主义诗人杜甫于公元767年秋创作的一首七言律诗,收录于《唐诗三百首》。首联和颔联,也就是前四句写景,着重描写刻画了秋季萧萧瑟瑟的景致。首联“风急天高猿啸哀, 渚清沙白鸟飞回”,两句主写空旷寂寥的江边局部近景。颔联“无边落木萧萧下, 不尽长江滚滚来”,描写大江滚滚涛涛的整体远景。四句写景为后面的抒情提供情感上的铺垫和意象上的背景。颈联和尾联,后四句抒情,写诗人的登高悲秋的所思所感。颈联“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诗人围绕自己的身世遭遇,联想自己穷困潦倒、年老多病、流亡他乡,抒发出了内心的苦闷和孤寂。尾联“艰难苦恨繁霜鬓, 潦倒新停浊酒杯”,再次以“艰难苦恨”来重申自己的悲哀苦痛,以“霜鬓潦倒”,浊酒下肚的自我形象描写收束全诗。
《登高》语言精练,通篇对偶,对仗工整,意境深远,是中国古典诗词中七言律诗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能否翻译出《登高》中暗蕴的美学价值是评判其是否达到“神似”翻译理想的基础条件。《登高》的美学价值不仅体现在其内容美中,而且也蕴含在其对仗工整,格律恰当的形式美中。因而对其做的文学翻译具有相当的难度。译文作品选自国内翻译大家许渊冲老先生的译本。先生对于中英语言文字的驾驭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国内翻译人难以望其项背。笔者怀着虔诚的心态斗胆浅析大师作品,感受其语言魅力。
《登高》“On the Height”
中文是动态的语言,倾向于多使用动词,而英语是静态的语言,会较多使用名词性短语和介词性短语。英语文章作品标题通常也会使用由名词和介词组成的静态化结构,因而许老先生将“登高”处理为on the height是非常恰当,符合英语地道表达习惯的。
首联
风急天高猿啸哀,
The wind so swift, the sky so wide, apes wail and cry;
原文诗歌铺陈并列“风”、“天”和“猿猴”三个部分,译文也选择同样的句式来处理。“风急”译为"The wind is so swift",其中为了诗歌语言的精炼省略be动词 is,表现出了诗歌语言的精炼之美。“天高”译为 "The sky so wide"同样通过省略be动词is,来实现简洁精炼。“猿啸哀”,许老先生将其处理为“apes wail and cry”,ape便是猿猴,wail的意思是因为悲伤或疼痛而恸哭嚎叫,而cry是指哭泣和呼喊,这两个词本身蕴含悲伤痛苦的内涵,准确传神地译出了“哀”,同时在刻画环境的同时,为后四句抒情提前奠定了情感基础。
渚清沙白鸟飞回。
Water so clear and beach so white, bird wheel and fly.
“渚”在汉语中即可以指水中的小洲,也可以表示水边,在这里结合上下文的语境可以理解为江边,亦或者是江水。译者将其处理为“water so clear”是很合适恰当的。为了实现简洁的效果,也和上句一样,省略了be动词is。“沙白”直译为“beach so white”。“鸟飞回”翻译为“bird wheel and fly”,wheel本意为车轮,做动词可以表示鸟禽的盘旋,“wheel and fly”,鸟儿盘旋一阵便飞去了,秋天候鸟南迁的景象跃然眼前,充分体现出傅雷强调神韵和传神且不拘泥于“形似”的“神似之说”。首联两句对仗工整,格式协调,同时两句都压住了/i/韵,实现了音律美。
颔联
无边落木萧萧下,
The boundless forest sheds its leaves shower by shower;
“无边落木”是无边无际的落叶,“萧萧”是象声词,表示落叶下落的声音,萧萧瑟瑟。“无边落木”没有被译者简单地翻译为"The boundless forest”,而是通过调整句式结构,和“萧萧下”的翻译揉和在一起,译为“The boundless forest sheds its leaves shower by shower”,boundless是没有边界的意思。shed就是表示树叶脱落,动物褪皮最恰当的词,shower本意为阵雨,可以表示淋浴,这里的shower by shower表示落叶如阵雨般下落,非常形象传神有画面感。
不尽长江滚滚来。
The endless river rolls its waves hour after hour.
原诗“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本身就是一个对偶句,句式工整,音律和谐。再看许老先生的译文,The boundless forest sheds its leaves shower by shower; The endless river rolls its waves hour after hour.”,同样的对偶,同样的押韵,“神似说”要求译者翻译要译得传神,不仅达到了形式上的一致,还实现了精神上的一致。本句将“不尽长江”处理为“the endless river”,“滚滚来”使用了一个动词roll滚动翻滚来表现,最后接一个方式状语从句“hour after hour”。时间hour,诗人虽没有提及,但滚滚而来的江河便是时间最好的隐喻。同时这两句都压住了/r/的音,充分翻译出了中国古典诗词的魅力。
颈联
万里悲秋常作客,
A thousand miles from home, I'm grieved at autumn's plight.
诗人杜甫由首联和颌联的写景转向颈联和尾联的抒情。其主要抒发的就是悲秋之情,“万里悲秋”便是这悲秋之情的具现化,也就是"autumn's plight",plight的意思是sad situation苦境,这是用plight不仅可以表达出作者内心精神世界的如困兽般的苦闷,还很好地表现出现实世界里其身遭的艰难困苦。“常作客”译为“A thousand miles from home”,远离家乡千万里,以这样的地点状语从句作为句子的开头。随后是主句,译者增译主语为我,“I'm grieved at autumn's plight.”,“be grieve at…”表示悲痛,虽然诗人没有在字面上提及自己内心悲痛,但整句无处不在体现其悲痛欲绝之情。
百年多病独登台。
Ill now and then for years, alone I'm on this height.
诗人由上句抽象的悲秋之情转到了抒发具体的痛苦之情,其中包括“百年”的饱经穷困潦倒与磨难;“多病”的年老多病;“独登台”的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如何处理这三个具体苦痛便是考验译者能否触摸“神似之境”的磨刀石。许老先生将其分别翻译为“for years”“ill now ”和“alone”。“Ill now and then for years, alone I'm on this height.”前面的“Ill now and then for years”做状态说明,表达诗人自身在被病痛折磨,后面的“alone I'm on this height”在表达作者孤独痛苦的同时,对应标题“On the Height”,对登高做更加具体和感性的注释,alone!
尾联
艰难苦恨繁霜鬓,
Living in times so hard, at frosted hair I pine;
尾联,诗人凭借对自身肖像的描写刻画,再抒心中苦闷。“艰难苦恨”便是艰难岁月,是他曾经遭受的苦难和未来也要遭受的困难的集合,也便是“hard time”.因而翻译为一句现代分词引导的状语从句,“Living in times so hard”。“繁霜鬓”,许老先生译为“at frosted hair I pine”,采用倒装结构,将at介词短语提前,表达突出强调的作用,“鬓”不是简单的胡子,而是包括胡子和头发在内的头部毛发,处理为hair非常恰当。pine做名词是松树的意思,做动词表示因为死亡和离别而感到悲痛,“I pine at frosted hair”,我为我如霜般斑白的鬓发而感到痛苦,用pine做谓语动词还暗含诗人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却又壮志难酬无力回天,译者成功地这一深层感情译出,可见想要达到“神似”的翻译境界,不仅需要对目的语的语言文化做充分的了解,还要对汉语有精通的造化。
潦倒新停浊酒杯。
Cast down by poverty, I have to give up wine.
全诗的最后一句,也是全诗的落脚之句,诗人将自己的思绪由所见之景和所思之苦拉回了潦倒困苦的现实,随即将装满浊酒的杯盏放下。“潦倒”处理为“Cast down by poverty”,cast down表示向下重砸,也就是让人的情绪低落,使沮丧。poverty在英语里不仅仅表示身无分文的穷苦,还表示志向受挫处境艰难的意思。“新停浊酒杯”,“新”没有将其译出,诗人想实现的就是将自己和读者的思绪拉回现实,因而这里的“新”实际没有携带具体的含义,所以做了减译。“停浊酒杯”被直译处理为“I have to give up wine.”。尾联最后两句压/in/的音,实现了音律之美。
三、结语
傅雷是中国近代翻译大家,精通多国语言,具有深厚的国学功底,译作浩如烟海,但他很少提及自己的翻译思想和翻译理论。“神似之说”也是他在和友人通信时提及的。然后便是这随意一提,对中国翻译理论界产生了巨大且深刻的影响。“神似”缘起中国古代绘画理论,与“形似”互为对立概念,寄托一种译出原文神韵的翻译理想,为后辈译员探索创新指明了方向。中国古典诗词是中国文化之美和集合和荟萃,携带着中国文化源远流长和博大精深的底蕴,品析鉴赏英译版中国诗词不仅能够充分感受中华文化之美,还能够更好地感受到“神似之说”理论的内涵和外延。
参考文献:
[1]怒安 . 傅雷谈翻译[M]. 沈阳 :辽宁教育出版社,2005:1.
[2]张铭芯,沈艳蕾 . 神似论理论下的《澳大利亚黑人与白人》 翻译研究[J]. 花炮科技与市场,2019(2):237-238.
[3] 段彦艳,李晓亮. 基于“神似之说”的诗歌翻译研究 ——以《长恨歌》弗莱彻译本为例[J]. 石家庄学院学报 2009.3
[4]王琳. 傅雷“神似说”与奈达“功能对等”理论的 异同点分析[J]. 英语广场2019.9
[5]郑庆珠. 文学翻译中“形似”“神似”说的解构与重阐[J]. 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