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文化历史长河中,儒家文化是优秀的传统文化,其思想精髓博大精深,深刻影响着一代又一代华夏子孙,是一个较为系统而又严密的思想体系,是中华民族智慧的结晶。关羽是《三国演义》中塑造的典型人物形象,是受儒家文化深刻影响下的一个典型代表,也是塑造的最让封建统治阶级满意的人物形象。毛伦,毛宗岗父子在《读三国志法》中把关羽的“义绝”与诸葛亮的“智绝”、曹操的“奸绝”合称“三绝”,当然这是仅仅就其“义”而言的,儒家文化主张的“忠、勇”更是在他的身上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关羽的“忠、义、勇”是典型的儒家文化的代表。
一、关羽是“公忠体国”的忠臣,是“忠”的典型人物形象。
《庄子.渔父》说:“孔氏者,性服忠信,身行仁义,饰礼乐,选人伦,上以忠于世主,下以化于齐民,将以利天下,以孔氏之后治也。[1]”庄子是先秦道家学派的重要人物,但他糅合了儒家的部分思想,继承并发展了孔子的思想观点,他主张忠于君主、忠于国家,对于君主忠心耿耿,对于国家尽职尽责。
儒家文化主张“公忠体国”,即是人民在社会活动中应把国家的利益放在前提,以国家的利益为根本的利益,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以促进国家的利益、维护国家的荣誉而主动积极的奉献自己的一切。儒家文化认为国家里的任何人都应该关心国家大事,不仅官吏要把国家的大事作为自己的职责,紧紧围绕国家之事关心国家、支持国家、爱护国家,庶民百姓也应该紧紧围绕国家之事开展各项社会活动,为社会的稳定、国家的繁荣和昌富强做出贡献。在南宋时期伟大的的爱国诗人陆游曾在《病起书怀》中说:“位卑未敢忘忧国”,说自己的地位虽然很低微,但是也不敢忘记忧念国家,要为国家的兴旺、民族的盛衰、百姓的安危至死不渝。陆游尽忠为国,具有强烈的爱国责任感和热爱祖国的伟大精神,揭示了百姓与国家的血肉关系。明末清初思想家顾炎武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也表明作者虽然地位卑微,但从未忘却忧国忧民的责任。这些都是具有崇高的爱国主义精神,是典型的“公忠体国”的代表。
作为《三国演义》中的关羽,地位虽然卑微,但未忘忧国。小说中关羽出场的社会背景是:“时汗末黄巾起义,天下大乱,雄豪并起”,乱世出“忠臣”,在这样的社会大背景下,作为封建社会的正统阶级人物——皇帝,理所当然号召天下的臣民,讨逆反贼,讨贼是为国家、为皇上,当然是忠于国家、忠于人民。“桃园三结义”中的铮铮誓词:“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就体现了这种忠于国家、安抚体恤百姓的思想。在这里关羽提出的是忠于国家,在中国的封建社会里国家即是君主,君主即使国家,在某种程度上,君主和国家是同一概念而论。因此关羽、刘备所提出的“上报国家”,意思是向上要忠诚的报效君主,忠于国家就是忠于国家的君主,忠于汉天子,忠于刘氏的正统地位。而所谓正统,在中国历史上是历代统治阶级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内,为维护自身的统治的利益而创造的一种观念和解释;当今“正统”思想不再仅仅是局限于某个领导者、某个党派,而是全国人民所认同的思想;在国家范围内,我们赞成并拥护同样的道德,遵从同样的法律,即为“正统”。维护谁正统谁不正统,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内有不同的解释,基于《三国演义》中当时时代情况,汉代是以刘氏家族为统治阶级的代表,所以关羽忠于的是刘氏的天子。
宋代程颐说:“大臣当天下之任,必能成天下之安,则不误君上之倚,下民之所望,与己致身任道之去。不失所期,乃所谓信也。不然则失其职,误上之委任,得为信乎?[2]”在这里信就是忠,它包括忠于君之所托,忠于民之期望两个方面。说作为贤能的大臣要有远大的志向,对上不辜负君主的信任,要忠心耿耿;对下不辜负民众的期盼,对人民要尽心尽力、尽职尽责。《三国演义》中,关羽不幸被困于土山,但为了匡扶汉室,救护两位嫂嫂,向曹操约定三个条件,其中有降汉不降操,而保留继续追随刘备的权利,但曹操采取封侯、赠金、赐袍和赏美女等各种手段,力图动摇其初衷而归于曹,但面对忠心耿耿的关羽,曹操只能望洋兴叹。这可谓之“不误君上之所倚,下民之所望”。与关羽齐名的中国南宋末年民族英雄文天祥在强敌面前坚贞不屈、视死如归,也一直被中华儿女视为忠诚的典型。其在元大都的监狱中写的一首五言古诗《正气歌》,充满了浩然正气,酣畅淋漓地表现了他的忠肝义胆、铮铮铁骨和伟大的爱国主义精神,同时表现出文天祥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战斗精神。这就是忠于国家、忠于民族、忠于理想信念。
关羽作为刘备手下的五虎之将,披肝沥胆,败走麦城,以死殉刘,可谓忠也。小说在其七十六回中写关羽被困麦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孙权派诸葛瑾劝降,关羽说:“吾乃解良一武夫,蒙吾主以手足相待,安肯背义投敌乎?城若破,有死而已,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殉,名可垂于竹帛也。[3]”关羽被围困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即使粉身碎骨也保持坚贞气节。特别是当游说云长失败以后,诸葛瑾满面羞惭,上马出城,回见吴侯曰:关公心如铁石,不可说也,孙权曰:“真乃忠臣也!私此如之奈何?”作为敌国的孙权不得不为关羽的“忠”所折服了,可见云长的忠可谓倾君倾敌。
在《三国演义》中,历代帝王为关羽的“忠、义、勇”所称赞,通过不同的形式为其赞扬,尤其是不断为他加封晋爵:宋徽宗封其为忠惠公;清世主封其为忠义神武关圣大帝;清高宗加封其为忠义神武灵佑关圣大帝;清仁宗加封其为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关圣大帝;清宣宗加封其为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关圣大帝。这么多帝王的封号中多见于“忠”字,这不得不承认儒家文化下的“忠”对于封建统治阶级是多么的重要,同时也显示出关羽的忠诚之至。
二、关羽是“义重于山,义贯千古”的义臣,是“义”的典型人物形象。
“义”是中华传统美德中的一个十分重要的组成部分,是儒家思想的一个重要范畴,是君子一切言行都要遵循的原则;“义”就是按照道德的要求来判断行为是否应当的标准,也是儒家提出的行为价值标准。朱熹在《四书集注》中解释说:“义者,事之宜也”,“义者,天理之所宜”[4]。“义者,心之制,事之宜也”。在这里揭示了“义”的重要含义:“义”是宇宙万物存在发展的根本原则,是人们内在的一种道德观念,是行为主体的道德性原则;“义”是人们是否应当做的、是否符合实际情况的事情,可以与不可以、正当与不正当应以“义”为准。
汉代著名的儒学家董仲舒在“义”上指出:“义之法在正我,不在正人。我不自正,虽能正人,弗予为义……有为而失义者,谓之自失”。其主要表达的意思是:施行义的方法,首先是应该匡正自我,而不是匡正别人。若自己不能够端正,即使能够端正别人,也不能称之为义。
在儒学的学说中,不管对“义”作何种诠释,但他们是以处理好社会活动中的人际关系为圆心,以展开“义”的各种方式和作用为半径而形成固定的模式,强调“义”乃是人生所固有的道德观念,即人的观点的固定属性。笔者认为“义”乃是一种道德准则,何为义,何为不义,这没有明显的分水岭,“以敬兄之心敬人即为义”,非者非也,我想甚为恰当。
作为关羽,堪称“义绝”,在诸多对“义”的阐释中,是上述儒家文化中的哪一种呢?对于关羽“义绝”这一化身,我想根本不能就某一个方面阐述他的义,他的“义”包括了多重含义。也有人认为关羽的“义”不是一般的义气,而是披肝沥胆、义无反顾的,是比泰山还重比生命还重的义,这固然如此,但决没有指中要害。唯毛宗岗评点《三国演义》指出云长的“义绝”甚为全面,他说:“历稽载籍,名将如云,二绝伦超群者莫如云长,青史对灯,则及其儒雅;赤心如赤面,则及其英灵,秉烛达旦,人传其大节;单刀赴会,世服其神威。独行千里,报主之志坚;义释华容,酬恩之义异重。作事如青天白日,待人如霁月光风,心泽起忭焚香告帝之心,而磊落过之,意则阮籍白眼傲物之意而严正过之,是古今各将中第一奇人。[5]”在毛宗岗看来,这各将中第一奇人的奇处,就在神威之处的“义”,同时全面的阐述关羽的“义”:桃园之“义”、恩重之“义”、君臣之“义”、兄弟之“义”等多方面的义。有的认为关羽的义有抵牾矛盾不相容之处,没有严格的区别,是作者竭力用义来美化关羽。在这里我想阐明的是作为“义”这一字,本身就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没有明确的划分界限,意思有:合乎正义的行为和事情;合理的主张和思想;恩情;善美等多种意义。儒家对“义”的解释:“义者,事之宜,天理之所宜,心之宜,事之宜,善恶之心也”相吻合,所以在这里笔者结合《三国演义》中关羽的故事情节,从如下两个方面谈一谈关羽的“义”:
首先是桃园三结义。桃园结义是关羽“义”的起点,但也是贯穿全文的“义”的内容。故事中每一个与关羽有关的情节都是着力体现他们在桃园中的誓词:“同心协力,济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民......不愿同年同月生,但愿同年同月死。”[6]桃园结义是关羽展开“义”的心,围绕“义”心有总有分的突出云长的“义”绝。其次是恩重之义。在全书中突出关羽的恩重之义是以围困土山为伏笔,关羽为了救护两位嫂嫂,匡扶汉室,寄予曹操之下,而云长为了寻找刘备,过五关斩六将,但曹操没有计较,而且赐袍相送并通关放路。对于曹操的恩重之情,云长确实心存感激,然而,何以为报呢?在小说的五十四回中,曹操败走华容道,云长义释曹操,充分的宣扬了关羽义释曹操的“义”。书曰:“曹瞒兵败走华容,正与关公狭路逢。只为当初恩义重,放开金锁走蛟龙,拼将一死酬知己,致令千仰义名。[7]”华容道义释曹操是关羽恩重之义的充分表现,突出关羽有恩必报的大义精神,是舍身而取义也。
诚然,关于关羽的“义”还有君臣之义、兄弟之义、信义之义等等,这些“义”在《三国演义》全书的各个环节中相互交叉,充分展现,淋漓尽致的表现儒家文化下云长的“义绝”现象。
三、关羽是一位“勇冠三军、英武神威”的勇士,是“勇”的典型人物形象。
在中国儒学圈中,是非常崇敬圣人的。孟子说:“圣人,人伦之至也。”因此圣人有许多与常人的不同之处,近乎神秘离奇,不同凡响。《三国演义》中有多处内容说到云长是圣人,究其原因,在很大的程度上是说关羽的英武神威,是勇猛其人所不能勇,能为人所不能为,近乎圣人,故而曰“人伦之至也”。
在小说的第五回中,关羽初出茅庐,温酒斩华雄,体现的是其身怀绝技的盖世之勇,是其勇貌初露。在与华雄的交战中,孙坚大败,祖茂被杀,袁术的勇将俞涉,不到三个回合就被华雄斩了,上将潘凤也被斩了。正是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关羽请缨上马出战:众诸侯听得关外鼓声大振,如天捶地塌,岳撼山崩,众皆失惊。正欲探听,鸾铃响处,马到中军,关羽提华雄之头掷与地上——其酒尚温。关羽英武潇洒,神武中带着儒雅。他斩猛将如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众将的被杀及战斗场面的精彩描写更是从侧面烘托关羽的勇猛过人。在白马之围中,曹操处于极度的困境中,连损几员大将,无奈颜良何。而关羽却把那些虎将雄兵,视为土鸡瓦犬,以闪电速奔于颜良面前,手起头落,飞身上马如入无人之境,连曹操也佩服得五体投地而说:将军真神也。关羽杀颜良、诛文丑,体现的是沙场老将之神勇。后关公寻兄,千里走单骑,过五关隘,斩六将,也可引用后人诗叹曰:“独行斩将应无敌,今古留题翰墨间。”
在明知鲁肃邀请是鸿门宴、必然没有好意的情况下,关羽单刀赴会,临危不惧、谈笑自若,在宴会上与鲁肃等劲敌唇枪舌战,沉着冷静,让敌人不敢轻举妄动。后勇猛果断抓住机会,挽住鲁肃作为人质,平安离开。关羽只身赴会体现的其公临难不惧,不亢不卑,视强敌如草芥,机智巧妙应对,力挫强敌的外事之勇。在《三国演义》第七十四回:“关云长放水淹七军”中,关羽料事如神,当狂风暴雨之时,云长放水淹七军,于禁被擒被迫投降,淋漓尽致的表现关羽作为将帅之大智勇,
关羽之武勇举不胜举,难以言尽。全书最为突出描写关羽的“勇”的不是战胜敌人,而是战胜自己。书中写华佗为关羽刮骨疗伤的情节,可谓勇也,是身处险境,但视死如归的传奇英雄之勇。在关羽疗毒的时候,按照华佗的要求,应在清静处立一根柱子,柱子上定大环,把腿套在环中,用绳子绑住,蒙住眼睛,才能用尖刀把皮肉划开,刮去骨上的箭毒,敷好药,再用线缝好伤口。然而关羽却说:何用环柱?只令设酒席相待而割开皮肉直至于骨。书中描写到“陀用刀刮,悉悉有声,帐上帐下见者,皆掩面失色,公饮酒食肉,谈笑之间全无痛苦之色[8]”。关羽刮骨疗毒时饮酒吃肉,谈笑风生,无半点痛苦之色。阅读此段,莫不禁色、掩面,之余,想一想,在古代的医学水平下,无麻药,竟动如此大的手术,其疼痛之忍非常人之所能及也。华佗说:“某为医一生,未尝见也,君侯真天神也![9]”可见关羽之勇,连华佗也把他看着是天神,意为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忍受此剧痛,哪有常人能有此勇气,但是关羽做到了。在关羽刮骨疗毒情节的描写上,《三国演义》把云长的勇猛之气描写上升到一个相当高的地位——只有儒家文化下的圣人才能做到。
当然,关羽的勇猛之中又夹杂着自信过激、自以为是的弱点,这种弱点极进发展,从而导致了其败走麦城,这另当别论。
总之,关于关羽的人物形象探讨,不必计较他的功过,我们应该放在一定的社会大环境中进行讨论——儒家文化的规定性。关羽所表现的“忠、义、勇”及其他的生命过程,都受到儒家伦理纲常的规定,是儒家文化渗透下的典型代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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