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言
1.1 研究背景与意义
当前，我国处于乡村振兴与数字中国战略交汇关键期。农业数字化转型是国家重要部署，被期望破解“小农户”与“大市场”对接难题。《数字乡村发展战略纲要》等政策文件提出，依托农村电商推动数字技术与农业深度融合，加速农业农村现代化。但现实中，我国超2亿小农户规模小、分布散、抗风险能力弱，融入现代化农业体系障碍多。
农产品电商崛起为小农户衔接现代农业开辟新路径，它重构流通链条，降低交易成本，拓展市场辐射范围。然而，数字赋能未必带来普惠结果，区域发展差异、小农户数字素养不足等问题或加剧“数字鸿沟”，使部分小农户在数字化转型中被边缘化。所以，从数字赋能视角系统分析农产品电商的作用机制与现实困境，有助于理解农业转型的复杂性与挑战，对推动包容性增长、让小农户共享数字化成果有重要理论意义与现实紧迫性。
1.2 文献综述
学术界围绕数字农业与农村电商已形成丰富的研究成果。现有研究主要聚焦于两个方向：一是从宏观层面探讨数字技术对农业全产业链的改造潜力（阮俊虎等，2020）；二是通过案例研究分析特定电商模式对农户增收的实际效果（熊雪等，2023）。邹欣芮等（2025）进一步提出“技术-平台-主体”三维分析框架，为理解电商平台的赋能作用提供了有益借鉴。
尽管如此，现有研究大多停留在技术或经济效率的单一维度，把“数字赋能”作为整体概念，未深入揭示其内在传导路径、多元主体互动机制，以及小农户因“有限能力”面临的结构性困境。尤其在“机制如何运行”与“困境何以形成”问题上，缺乏系统性整合分析。本研究旨在弥补这一空白，聚焦数字赋能具体过程及实际限度。
2理论框架
2.1 数字赋能的三维分析框架
为系统解析农产品电商如何促进小农户与现代农业的衔接，本文构建包含“技术、平台、主体”三个维度的数字赋能分析框架。
技术赋能是基础。物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渗透至农业生产各环节，通过精准种植、智能管理等手段，提升小农户的生产效率与产品品质，为后续市场衔接奠定基础（阮俊虎等，2020）。平台赋能是关键枢纽。电商平台作为连接供需的中间组织，借助算法匹配、流量分配、信用构建等机制，显著降低小农户进入市场的交易成本，重塑农产品价值链条（邹欣芮等，2025）。主体赋能则是终极目标。其核心在于提升小农户的数字素养、市场意识与经营能力，只有当小农户能主动运用数字工具并响应市场变化时，技术与平台的赋能效应才能真正落地。
这三个维度并非彼此独立，而是相互关联、层层推进。技术赋能通过平台转化为市场机会，而机会的实现程度则高度依赖小农户的主体能力。三者共同构成一个闭环赋能系统。
2.2 “有限能力”视角与政府-市场耦合模型
然而，传统数字赋能理论常预设“技术中性”和“农户同质”，难以充分解释小农户参与电商的现实困境。为此，本文引入熊雪等（2023）提出的“有限能力”视角作为重要补充。该视角指出，西部脱贫地区等地的农户在资本、知识、技能和社会网络等方面存在先天不足，导致其在市场交易中处于弱势地位。
基于这一现实，仅靠市场机制或平台的“涓滴效应”难以实现普惠性赋能。因此，必须强调政府的关键角色，构建“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相结合的耦合模型。政府的作用并非替代市场，而是通过基础设施建设、公共服务供给、制度规则完善等方式，弥补小农户的能力短板，为市场机制有效运行创造条件（中国信通院，2024）。本研究将数字赋能三维度与政府-市场耦合模型相整合，以更全面地揭示赋能过程的复杂性，为后续分析提供理论支撑。
3农产品电商赋能小农户的衔接机制分析
数字赋能并非抽象概念，而是通过具体机制转化为小农户衔接现代农业的现实路径。下文从技术、平台与政策三个层面，系统剖析这些机制如何协同作用，助力小农户融入现代经济体系
3.1 技术赋能：打通农业产业链的信息血脉
技术赋能的核心在于将数据作为新生产要素注入农业，推动产业升级。在生产环节，传统“靠天吃饭”逐渐转向数据驱动的智能决策。物联网传感器实时监测土壤、作物状况，数据上传至云端，小农户通过手机即可获取精准农事建议，不仅减轻劳动负担，也提升了产品的标准化程度，为进入电商市场奠定质量基础。
在流通层面，大数据分析赋予小农户前瞻市场的能力。电商平台积累的消费数据经分析后，可识别不同地区的需求偏好，助力小农户从“生产什么卖什么”转向“市场需求什么生产什么”，有效缓解信息不对称带来的销售压力。技术在此成为“市场指南针”，帮助小农户更精准地对接需求，提升市场主动性
3.2 平台赋能：构建多元化的市场接入通道
电商平台作为赋能的重要载体，通过多样化模式降低小农户参与现代交易的门槛。
拼多多的“农地云拼”模式通过社交聚合零散需求，形成稳定订单，实现“以销定产”，降低小农户的市场风险，尤其适合特色鲜明但规模有限的农产品。京东农场则注重供应链整合与品质背书，通过标准化生产、区块链溯源等方式，为小农户提供品牌溢价和稳定销路，助力其向价值链高端攀升。抖音、快手等内容电商则依托直播和短视频，构建情感联结，使小农户能够展示产品故事，快速建立客户信任，形成差异化竞争优势。
3.3 政策赋能：营造包容性发展的制度环境
政策赋能为市场与技术赋能提供基础保障。政府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发挥关键作用，“宽带中国”“快递进村”等工程降低了小农户的参与成本。此外，通过“电子商务进农村综合示范”等项目，政府不仅提供资金支持，也培育本地电商生态与人才资源，助力小农户提升数字素养。在规则制定方面，政府规范平台行为，倡导“保底收购+分红”等利益共享机制，保障小农户在价值链中的合理收益。
技术、平台与政策三大机制相互嵌套、协同发力，共同推动小农户在现代农业体系中找到定位。
4小农户参与电商的现实困境分析
尽管数字赋能的机制设计旨在助力小农户，实践层面却面临多重困境，制约其实际效果。
4.1 能力困境：横亘在前的“数字鸿沟”
小农户的“有限能力”与数字市场要求之间存在显著落差。数字素养不足使许多农户难以熟练操作电商平台，容易被排除在价值链高附加值环节之外。资源匮乏则限制其抗风险与议价能力，小规模经营难以满足电商对标准化、批量化供应的要求，也无力投资包装、冷链等增值环节，导致数字机遇可能转化为难以掌控的风险。
4.2 平台困境：算法背后的“隐性壁垒”
平台在提供通道的同时，其运行逻辑也形成新壁垒。流量分配倾向于销量高、投入大的商家，使小农户易被淹没，难以获得初始曝光。利益联结机制不透明，小农户在“平台+合作社+农户”模式中常处于弱势，对定价、分成等关键信息缺乏知情权，难以公平分享价值链收益。
4.3 系统困境：支撑体系的“结构性短板”
宏观层面的系统性问题同样突出。偏远地区网络、物流、冷链等基础设施不足，直接推高小农户运营成本。数据标准不一、共享机制缺失，导致生产与消费数据难以打通，限制产业链协同效率。质量标准的缺位也使优质农产品难以实现优价，挫伤小农户参与积极性。
可见，小农户需同时突破能力、平台与系统三重困境，这些障碍相互交织，凸显衔接过程的复杂性与挑战。
5案例实证：重庆秀山县“政府+市场”耦合赋能模式分析
重庆秀山县的实践为前述理论提供了生动注脚。作为西部脱贫地区，秀山小农户“有限能力”问题突出，但通过政府与市场协同，成功打造出电商赋能的有效路径。
5.1 案例描述：从“武陵山腹地”到“电商示范县”的蜕变
秀山县地处武陵山区，曾是国家级贫困县，交通不便、产业薄弱，小农户长期面临“好货出不去”的困境。面对这一现实，当地政府没有坐等市场自发形成，而是主动扮演“启动器”和“架构师”的角色。其核心举措在于系统性打造电商产业集聚生态：一是投入建设覆盖县、乡、村的三级物流体系和完善的电商产业园，彻底破解了物流成本高昂的“硬约束”；二是引进和培育本土电商平台“村头”（后发展为“武陵生活网”），为分散的农户提供一个低门槛、本土化的线上交易枢纽；三是大规模开展针对农户、返乡青年的电商技能培训，直接提升其数字素养和经营能力。
在这一由政府主导构建的基础生态上，市场机制得以有效激活。秀山模式并未止步于“开网店”，而是通过电商的集聚发展，自然催生了农产品价值链的升级与分化。一方面，电商带来的稳定订单促使农业生产走向标准化、规模化，形成了以“秀山毛尖”、“秀山土鸡”为代表的电商爆款。另一方面，产业链条不断延伸，衍生出包装设计、冷链物流、网络营销、客服等大量专业化服务岗位，创造了新的价值空间。
5.2 机制与困境的交互分析
秀山经验凸显政策赋能的基础作用：政府投入为技术与平台赋能创造条件。平台赋能呈现“组织化+兼业化”特征，小农户通过合作社对接产品市场，同时借服务分工参与要素市场，实现多元增收。该模式有效缓解能力与系统困境，但也面临新挑战，如政府角色的可持续性、本土平台与全国平台的协同、利益分配机制的深化等，说明赋能是一个动态调整、持续优化的过程。
秀山案例表明，对能力受限的小农户，政府与市场协同的本地化生态至关重要，赋能需在长期实践中不断探索完善。
6优化路径与政策建议
针对前述困境，需从平台、政府、农户三个层面协同发力，构建一个更具包容性和可持续性的赋能生态系统。
6.1 平台侧：创新利益共享与普惠机制
平台企业应超越流量逻辑，转向构建利益共同体。一是创新流量分配算法，设“新农人”或“乡村振兴”专属流量池，扶持合规优质小农户跨越冷启动障碍。二是探索紧密利益联结模式，如推广“订单收购+溢价分红”模式，适度公开销售数据，让农户共享品牌增值收益。三是开发简化版后台操作系统和培训工具，降低技术门槛，履行社会责任，从“技术赋能”走向“关系赋能”。
6.2 政府侧：强化基础设施与制度供给
政府需发挥“引导员”和“守夜人”双重角色。当务之急是弥补基础设施短板，重点支持偏远地区5G网络、冷链物流末端网点建设，降低小农户参与成本。其次，要加强制度与标准建设，推动建立区域公用品牌和农产品质量溯源标准，为“优质优价”市场机制形成奠定基础。同时，监管机构要规范平台市场竞争秩序，保障小农户公平交易权。最后，应优化“电子商务进农村”等项目实施方式，从“硬件”投入更多转向“软性”服务支持，如购买可持续的运营培训和数字技能提升服务。
6.3 农户侧：提升素养与推进组织化
小农户应主动提升数字技能与市场意识，积极利用培训资源。同时，通过合作社、联盟等组织化形式，增强标准化生产能力与市场谈判力，提升抗风险能力。
只有平台、政府、农户三方合力，才能突破困境，实现小农户与现代农业的有效衔接。
7结论与展望
7.1 研究结论
本研究表明，农产品电商促进小农户衔接现代农业是一个技术、平台、政策三机制驱动，又与能力、平台、系统三困境博弈的复杂过程。数字技术奠定基础，电商平台提供通道，政府政策构建支撑环境，但小农户的有限能力、平台规则壁垒及系统性短板严重制约赋能效果。秀山案例证明，政府与市场耦合的本地化生态是破解困境的关键，实现有机衔接需三方协同构建包容、公平的生态系统。
7.2 未来展望
未来研究可深入探讨不同类别小农户的异质性需求，推动AI、区块链等技术的轻量化应用，并聚焦平台治理与利益分配机制，推动数字赋能从“连接”向“公平连接”深化，使数字文明真正惠及每位小农户。
参考文献
[1]邹欣芮，刘伯霞.农业数字化转型背景下电商平台的农户赋能机制[J].电子商务评论，2025,14(8):1717-1723.
[2]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数字乡村发展研究报告（2024年）[R].北京: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2024.
[3]阮俊虎，刘天军，冯晓春，等.数字农业运营管理：关键问题、理论方法与示范工程[J].管理世界,2020(8):222-233.
[4]熊雪，聂凤英，朱海波.西部脱贫地区小农户如何有效对接农产品电商市场：基于有限能力视角的重庆市秀山县案例分析[J].中国农村经济, 023(4): 68-89.
[5]易红梅.农业数字化转型不能让小农户“落下”[N].经济日报, 2024-10-21(0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