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若隐若现的现代意识
刘鹗的《老残游记》在开篇第一章中将中国比作一只在海上迷失方向的船,而这只船的桅杆和帆数与中国地理有密切的关系,船长与手下之间的关系也是对晚清政体的突出体现,是中国民族命运的展示,有着清晰的现代地理意义。小说中还对西式望远镜和方向盘等设备进行描写,这些设备都是从西方传到中国的,小说中老残仅仅通过一只西式望远镜就折射出浓缩在巨大海域之中的晚清帝国,实现了对世界景观的现代性体验,它是一种对现代化的想象,这样的形容在以往的小说中是十分罕见的,但是从中可以看出小说力求在新与旧之间逐渐实现向现代化的转折。
吴趼人的《新石头记》中,小说中讲贾宝玉穿越来到了20世纪初期,看见以往未见的验血镜、验髓镜、验脏镜、验筋镜等新奇的事物,是一种未来完成式的写法,传统的观念受到了挑战。在第十四回,吴趼人写到薛蟠的愚昧和封建:“我们有神拳的法术,又不怕枪炮,毛子怎么打进来”,“我们这个是‘义和团’,是人所共知的”,作家在对封建愚昧进行批判的同时,又对于中国文明中先进的成果进行肯定,如第三十六回说到:“那时候制衣服、制宫室、制文字、尝百草、教稼穑、钻燧取火、作甲子、定岁时,都是无中生有创造出来的,还不可崇拜么”。对优秀的精华进行赞美,对愚昧的糟粕进行摒弃,从而呈现出一种矛盾心理,而此时现代意识也逐渐展现出来。
他的另一篇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也同样出现很多新奇产品,如马车、轮船等现代交通工具,有电报作为通讯手段,此外还用手表、钟表来看时间,甚至还出现了银行、洋枪厂等现代化的场所,这些西式事物的出现改变了原有的社会结构,作家用大量的笔墨来对西方现代设施进行描写,也显示出对新事物的震惊与惊奇之感。在20世纪这个充满科技的时代,作家十分迫切想让人们获得科学技术知识和技术的现代化意识,对科学技术表示赞同也正是吴趼人对当时政府产生的焦虑感的真实写照,寄希望于未来中国的建构。
二、清晰的现代意识
20世纪末是在现代的报业语境下,虽然新文化运动还没兴起,但是在形式和内容上出现了在一定程度反映现代化叙事的文章,具有一定的时政功能和意义,它具有杂文的性质与功能,梁启超作为一个爱国报人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开展写作,在动荡的20世纪初前后,深深介入中国的政治和文化变革进程,写了大量的诗歌反映对日执政府的施政弊端的批判。
写于1900年的长诗《二十世纪太平洋歌》分析了世界局势、中国处境及其新事物,具有史诗级磅礴的作品,梁启超象征性地把两个重要的语词放在一起,一个是时间—二十世纪,另一个是空间—太平洋,把时间和空间放在一个维度上来讨论,是对独特历史时事的一种阐述,从地理空间的角度来重新定位现代世界格局下的中国,诗中还提到了一种进化论的思维,将洪荒世界描述为“此虫他虫相阋天演界中复几劫,优胜劣败吾莫强”,认为美国的扩张主义是“俎肉者弱食者强”‚,提及中国的积贫积弱认为是“物竞天择势必至,物必自腐虫焉。”列举了俄国、英国、日本、美国、德国五个帝国主义国家,在新与旧的一种碰撞中塑造中国与世界的众多矛盾,显示出诗人在世纪之交所怀揣的迷茫与憧憬。
《拆屋行》将城市现代化带给人们的凄惨的处境记录了下来,衣衫褴褛的妇女领着8个孩子坐在路边哭泣,揭示殖民当局的市政建设和改造是以牺牲人们的利益为代价的,贫苦民众沦落到流落街头的地步。短短的篇幅中,官吏警察的凶神恶煞的姿态跃然纸上,正如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所呈现出的贫富悬殊一样显露无遗。民生问题成为中国现代化的核心价值所在,批判了日本殖民政府对于民生问题的忽略甚至漠视,但是总体而言诗歌的主题已然呈现出或者说具备了现代性的特征。1895年之前之后发生了变化,本来很短,和古代文学差不多的古诗,1895虽然还没有新文化运动,但是从内容和形式上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现代性,叙事的,具有时政功能的,具有杂文的性质,目的是要揭发,揭发的是在现代的报业语境下,鲁迅就是在这样的媒介环境下写杂文,梁启超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写日执政府的施政弊端,所以诗歌具有现代性。
《新中国未来记》以其独特的时间观和思维方式深刻反映了现代意识,其中包含着作者对未来新中国的想象,寄寓了国泰民安的美好愿景。小说描绘了1962年新中国所发生的面貌,开篇便写出了虚构的时间:孔子降生后,二千五百十三年来,即西历二千零六十二年,彼时,南京正在召开“万国太平会议”,这里用到了西历纪年,欣然接受了新颖的西方纪年技术,对先进时间观的纪年法,在某种程度上涵盖了对现代化新事物的主动接受与追求,顺应了当时的历史潮流。描写未来1962年的新中国,对未来的叙述不是凭空捏造的,同时也不与现实相背离,是面对当时现实状况所做出的对未来道路发展的一种美好设想,为了走出当时所处困境的期待,自信的认为未来一定会有所突破和发展。可以看出作者对未来时间的引入,将现实基础至于未来的写法,深刻反映了浓厚的现代感。小说中孔觉民这个名字本身就赋予了作者的期待,并将他赋予重任,他说道:“须知一国成立,皆有民德、民智、民气三者具备……,独民德一桩,最难养成。”从中可以看出梁启超注重对国民素质和道德修养的提高,具有现代公民意识的两个人—黄克强和李去病,有着独立的意志,将普通大众的根本利益放置到很高的位置,孔觉民其学问贯通了中国和西方的知识,同时也比普通民众拥有更多的视野,不仅仅停留在书本知识上的学习,深知实践的重要性,这十分符合新时代的需求,不是困守僵化的传统文人,对世界大事能及时做出反应并且深有感受。
三、耳目一新的时空观
黄遵宪作为晚清文坛“世界革命”的代表诗人,对于诗歌由传统向现代的转变做了重要贡献,因为长期担任国家外交家的关系,他曾经出使各国,包括日本、英国、美国等国家,最早接触了并深入了解了近代不同的技术文化与政治体制,并以此为观照反过来看中国的独特视角,是一种崭新的时间和空间观念。在其诗歌《八月十五日夜太平洋舟中望月作歌》中融入了崭新的时空观,“登程见月四回明,归舟已历三千里”,乘坐轮船四天就行驶了三千里,而原有的人工船四天也就最多行驶百里,在这巨大的数字差距之间,带来的是不一样的速度体验,诗中所说的大千世界不同于以往天下观模式下的世界,而是带有全球意识的大千世界,“举头只见故乡月,月不同时地各别”,引入地圆说的概念,从地理的视角说明大地是球形的,不同地区看到月亮的时间都是不同的,是一种全球视野的全新体验,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对时间和空间的认识,具备了现代性。在西方人看来,月亮的阴晴圆缺变化只是一种物理变化的现象,没有中国对月亮赋予的文化内涵,中西方对月亮的不同态度导致黄遵宪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不同民族也存在着巨大的文化差异,诗人将视角转到“下床客”身上,彰显出浓厚的人文关怀,这种感情跨越了种族的界限,对于“异方乐”的寻欢作乐使作者平添了忧愁,也是对西方强权文化的一种无奈,这种复杂的心态在以往的传统体验中并不常见,所以它很具有典型的意义,是中国人在现代化进程中的特殊体验。
黄遵宪作为开眼看世界一代的知识分子可以看出他的心态是从闭关锁国到开放进取的变化,他的诗歌具有强烈的世界性,现实性和时代性的特征,作为“新世界诗”的代表作《今别离》一诗,在面对西方工业文明的高速发展的环境下,运用火车、轮船、电报、照相机等具备现代性的新事物抒发相思离别之苦,以及日新月异的新世界给人带来的冲击与视觉震撼。诗歌一共有四章,在第一章中写“别肠轻如轮,一刻既万周”,指出现代交通工具的快捷便利,“明知须臾景,不可稍绸缪”,表明在古代,人们可以不受时间的控制而自由的支配与亲人朋友离开的时间,而如今,有了火车、轮船这样的现代交通工具的出现,它们出发的时间都有规定,到了发车时间就要启程,是有条理和秩序的,是人们都要遵守的规则,正因如此,在给人们带来便捷的同时离别时才多了一份复杂的思绪,是一种具有理性的现代体验。第二章第三章中的电报和摄影也拥有便捷的性质,带给人以现代的震惊,但其中包含着标准化的印刷技术代替了写信人的真实笔迹,通过照片确实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妻子的相思之苦,但是照片毕竟不是真人,没有了亲切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冰冰的陌生之感,反映出工业生产在带来效率的同时牺牲了个性化的矛盾心理。第四章中的运用现代地理知识说明“披帏不见人,想君就枕迟”,妻子的魂魄跨越大海去找他,但是到了他住的地方,却没有发现他,妻子才发现她来早了,夫君还没有就寝,这里能够体现出东西半球存在着时差,这种现代性的表达方式在以往的写作中根本无法想象,现代性话语正是通过现代时间所表现出来的,却带给中国人一种全新的全球性的时间体验。
面对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刻主张改良或者革命的一批新型知识分子,在外部环境和内部环境的驱使下,实现了晚清文学向现代化的转型,在转折的背后既是文学形式和产量的变化,也是作家所处的现代主权国家的创作意识和视角的变化,当然近代化的的文学报刊的大量出现,在晚清文学的现代化转型中意义深远,是用现代化的视角来想象世界的独特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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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刘婷婷,性别:女,民族:汉族,籍贯:辽宁省兴城市,学历: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单位:大连大学